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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奴梗PART2

用言语去赞叹，以魔法作为谱画，去朗诵呼唤之物的名讳与来历，将己方的要求与愿望描绘于翻转的符文与礼赞之歌。

声音与魔法共调，无法用人类双眼去看见的呢喃与飞舞的图腾在空中翻转，去建构一道邀请，宛如构筑空间，开启连通两个世界的门，声调与使用的文字、魔法与刻划的符号，就像打开富丽堂皇殿堂的大门，而彼世界之民将做出选择是否响应。

在终末，最重要的，去吟咏索求者的姓名，将事物的真名抛诸于广阔世界之中寻求那千万分之一机率外的回音。

对了、是的，他也曾听过那样的声音，他也曾响应过一个男孩干涩毫无波动的呼唤歌声，在那片支离破碎喧闹的世界里，为何他唯独回应了那个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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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上勾，正是夜色浓稠之际，星辰正以缓慢的速度流动，那是日光所带来的魔力消褪、而月色弥漫的暗潮尚未带起的时刻，万物寂静仅有风声尚且不甘寂寞，延特斯特南端峡谷向西南前进，大片砂砾作为过往干涸河谷的遗迹绵延百里，仅有触目所及几株耐旱植物矗立。

搜寻那个味道，捕捉空气里的气息，大片阴影随着峡谷的风浪移动，视线往下，穿透乌云垄罩后透漏而下的些许月光，在逆风的歪斜枯树后方，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阴影，仅有暗绿色的斗篷在风中呼啸颤抖。

领头的空气鱼停止动作，大片鱼群铺天盖地垄罩，观察这个小而不起眼的人类──虽然称为空气鱼，但与鱼类并无关系，牠们游荡于风息之中，外型狭长，包裹身体的与其说是鳞片更接近与生俱来的纹路，方便他们能无声潜行于空气之中，四肢带蹼的爪以〝近千年尚未即已灭绝魔法珍奇物详列〞一书记载来说，至少并非归类于鱼群这一块，勉强去区分的话应以黏足类画分，但口语化的称呼早已定型──而与他们的口语化名字相同的是，这一群游荡于幽谷的生物喜好群体觅食，由群体最强壮的领导者带领。

几乎与外界生物没有交互关系，既不被视为任何人的猎物(毫无肉质可言，也不具备任何作为装备的价值)，空气鱼的主食也与其他物种无关，牠们仅只汲取世间流荡的魔力结晶，些许的碎片都足以让一整个族群悠闲度过一年大半日子，然而此时，牠们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团团围绕人类的原因，却在于那一阵阵让鱼群忍不住颤抖的香味。

这个人类，牠们思索，那是花香一般的气息，却又比仅只几日盛放的花卉更加绵长，少了强烈的刺激感，多了岩石磨出的浑厚，领头鱼摇摆他残缺的尾鳍，用他经历过不少年头得出的经验判断出气味的来源，这个人类携带了最让他们难以拒绝的风铃石，那是某种特殊植物的结晶，专门捕捉风的碎屑，直到成为化石凝固于岩缝和石瓦中间，也保留着千百年风的歌声。

对于旅行于风浪中的鱼群而言，竟然是世界上最难得一见的美食，牠们环顾这个人类，终于忍不住为了食欲离开牠们安逸的舒适带。

在旅行者的上空，肉眼几乎难以直视的鱼群将天空彻底覆盖，那股灵魂饥饿的呼唤让牠们顺着风的流动晃荡，如同一片弥漫不去的乌云，又或是来自深谷最诡谲的幽魂，顺着空气的涌动，跟着一阵狂风，领头数十只鱼群将距离拉近，牠们细瘦的指爪是无声的，攀附着风声一起前进，牠们的天赋与本能告诉牠们，没有人类能发现牠们的足迹。

敏感的旅行者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动作，他躲藏在背风的石缝中间蜷曲着身体，绿色的披风覆盖在他的身上，仅只随着狂风一阵阵颤抖，最靠近的空气鱼来到他身后，斗篷的边缘几乎就要触及这只小小的入侵者，然而牠们是风的化身，牠轻而易举地跨过了警戒线。

就在几乎要触及旅行者的同时，一阵轻微的摩擦声，胆小的鱼群迅速向外扩散了一圈，连最内层的十几只挑战者都仓皇逃逸，直到他们回过头来，才发现声响并非来自人类本身，从人类屈曲着身体护卫在腹部的狭小空间中，探出了一双眼睛，在深沉的黑夜里显得闪闪发亮，而渐弱的风带起眼睛主人一层蓬松白毛的颤动。

那是一只天真无害的白毛猫，静下心观察能够嗅闻到相当不明显的契约味道，那么即使气息再微弱，也勉强能断定为魔法使的猫。

鱼群兴快地颤抖起来，猫的感官或许比人类敏感，这只敏锐的小生物或许已经捕捉到牠们的踪迹，却必然无法对牠们造成任何威胁──与空气鱼脆弱的而毫无攻击力的竞争性呈现负相关的，正是牠们卓越的隐藏能力──除非能够呼唤出鱼群的真名、又或是具有捕捉风的能力，否则几乎无法一睹空气鱼的真面目。

这只猫太弱了，而他的主人同样不值一提，那样脆弱而摇摇欲坠，风声再大一点就要被吞没气息的契约，连空气鱼这样的族群都无法造成任何威胁，鱼群的欢快扩大了，连带带动着大片旋风滚动，谷底的风声大作，将沉睡人类的黑发及绿斗篷迅速翻卷至空气之中，藏身在这片风潮之下，鱼群迅速包围上来，潮湿而细小的指爪几乎就要触碰到人类的表皮。

喵───

而那是非常纤细的，猫咪的鸣叫，低沉而沙哑，带着半丝睡意朦胧，白毛猫凝视半空，他蓝色的眼睛跟着月色与风声转动，彷佛思考着猫咪人生中最普通不过的问题，旋即白猫抬起右足，跨越他人类蜷缩的身体形成的保护地带，将自己暴露于河谷内数万只空气鱼的面前。

这样的举动鱼群照理来说是不放在心上的，一只猫咪并没有办法威胁这个横亘太多历史的年迈种族，领头鱼毫不介意的穿越了魔法师的猫，牠从他身边经过，空气中毫无威胁与危机的气息，却然而，总有那么点异常……

最前方的鱼群仍未停下脚步，领头的空气鱼却忍不住回过头来，在他身后猫咪无视牠们般持续向着前方跨出脚步，然而猫爪抬起而后落下，那白色的毛皮与纤细的猫爪却诡谲的出现变化，猫的形象如水波般震荡向外扩散，利爪并非利爪，看似带上飞鱼的鳞片，倏忽间又转而酷似翼族的羽爪，又或是兽类的足，却又彷佛带着半分蹼的形象。

猫咪的形体扭曲了，他的背脊高高隆起，如地壳千百万年变化于一瞬之间，倒竖的阴影如同棘鱼的鳍又彷佛巨龙的鳞甲，羽翼或骨甲都无法形容，那只生物的体型向外扩散，似乎同是带着巨爪又拥有羽翼，彷佛以四足着地却又宛如飞腾于云雾之上，他没有任何一种足以用任何生物来形容的特征，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却又彷佛什么都是。

空气鱼们停止了动作，在他们经历过的漫长年岁之中，这支古老的种族却无法辨别在他们面前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什么〞跨越脚步向他们而来，乍看是猫咪细碎的脚印踏出虚步，定眼却已是庞然大物跨越一切距离来到牠们面前，周遭极其安静，没有恐惧的味道，没有压迫感，却也什么都没有，于是领头的空气鱼终于意识到，他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在他面前的这个东西，以这个世界的词汇及命名都尚且无法形容，他们面前的是连存在都尚未被定义的生物。

生物对鱼群迅速流转于整个群体间的思绪毫无兴趣，他的面孔跟着躯体一般随时变化，蓬松的兽毛、锋利的鳞羽、倒钩的尖牙、柔软的表皮，没有固定形体的野兽低下头来凝视牠们，而即使他的外貌在每一瞬间都持续变动，却唯独那双蓝色眼睛是不变的，它们平静无波，却又彷佛藏着世间万物，而在那个瞬间，一抹飞快的思绪闪过，生物对牠们咧开嘴，那是兽族的吻、飞鸟的喙、利齿或尖牙，舌尖或软颚，那是足以一口气吞下数以万只空气鱼的巨大，生物缓慢而不可逆转的将空气鱼群吞噬而下，不需咀嚼或品尝，这支种族在绵延太多年岁后在这一刻迎来了终结──

“埃尔温？”

利维尔从地上坐起，在特斯特前往石林的峡谷底，阴沉的月光下仅能窥视到几公尺外他家爱猫的背影，而他在太年轻的时候即呼唤了埃尔温的名字，让过于漫长的时间见证他们的相伴而行、让不同种族的彼此过于了解对方──让他能从这呼名瞬间埃尔温不自然绷起的背脊以及偏过一边的嘴型迅速捕捉到了猫的心虚。

年轻的魔法师索性坐起身来，缓慢挪动到了他的猫面前，白猫蓝色眼睛看着他闪闪发亮，蓬松的脸颊欲盖弥彰的鼓成两颗圆润的球，那个表情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讨好，平时利维尔会迅速溃败在这个神情之下，但这时候可是例外。

“嘴巴打开。”他伸出手去搔埃尔温的下巴，果不其然接收到一个不太甘愿的抿嘴，“乖，吐出来，你的肠胃不好，吃不了那些奇怪的东西。”

他的猫咪以一种诡异的神情看了他一眼，跟被他抓包刨诡异的根茎类植物来吃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画风，埃尔温稍微沉下身子，将下巴在他掌心里蹭了一下，才勉为其难扭过头，面朝黑暗中峡谷那一侧，在猫咪张开嘴的同时，谷内猛的狂风大躁，骚乱的气流剎那间窜向狭缝那一侧，利维尔一下猝不及防，注意力被转移了便没来得及目睹他的猫到底又把什么塞进了那张小嘴巴里。

“我的肠胃很好的。”显然是把错误的猫粮随口吐掉，埃尔温郑重再次声明，他翘起蓬松的白色尾巴，将前肢拉开，伸展矫健的背脊，“而且与其说是奇怪的东西，勉强只能说是塞牙缝程度的开胃小菜而已。”

当然面对利维尔由上而下的质疑视线，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得到信任，他的黑发小魔法使眉头紧紧皱成一张乌云密布的脸，在埃尔温深感不妙的同时，人类终于得到了他的结论，“原来如此以后睡前加一餐好了，没想到竟然吃不饱吗……”

猫咪在捧腹大笑跟哭笑不得的同时摇了摇头，放弃跟他过度护犊心态的主人沟通，就如同那一次一次永远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永远关心他肚子饱腹程度以及毛皮是否温暖那样，让他在为人类的啰嗦感到咋舌的同时，出乎意料地被诡异的温柔拢住，这样的心情在他那过往漫长流逝的生命中竟然从来没有体会过，并不是身为人类，这一次仅只作为平凡世界的一员，被接触并与其他人产生连结。

猫咪瞇起眼睛注视着这个跟他产生无与伦比连结的人类，复杂又纤细，脆弱又强大，那样平凡却又独一无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埃尔温撑起身子缓慢踩上利维尔盘起腿中间拢出的那个凹陷，将身体团成一圈温暖的圆圈，那是一个毫无保留信任的姿态，而大概连埃尔温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作为一只猫，这也是个足够显示占有欲的对待所有物的行为。

“别那么担心我，利维，我说过的，我是最好的。”

“你当然是。”在月光沐浴下，年轻的魔法师轻易首肯，而言语就是这样，不论真假与否，给予确切的应答，就具有一定的力量，足以让任何真实成真或破灭，“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然而利维尔探向宝石收藏袋的动作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埃尔温赶紧坚持立场，“就算不吃那么多也是最好的。”

“最好的也是会肚子饿的，吃点消夜？”虽然嘴上是问句，不过利维尔仅余下左手还停留在埃尔温颈子上舒适的按压，右手已经开始在清点库存的宝石存量，其动作之老练让他的猫不禁担忧对方不够满意的话是否会马上准备劫持路过的哪怕任何一个冒险者。

埃尔温自觉已经太常维持在十一分饱腹的状态，再吃下去他可能会直接成为能量核炸开，把周遭整片峡谷铲成一片辽阔平原，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魔法师的猫轻易下定决心，准备开启无耻的卖萌行为，出卖美色与肉体转移利维尔的注意力，然而就在这一刻，他那在关键时刻直觉实在太精准的主人右手已然捞起，一颗褐黄色晶莹剔透的宝石正在月色下滚上一层幽静的光芒，埃尔温眼神独到，整个身体躺倒在利维尔怀里，视线倒转都认得出那颗石头的来由，更何况风中一下气息雀跃滚动，更是清晰暴露了那颗风铃石的存在。

这不是非常会挑消夜甜点吗，猫的眼睛一下弯折起来，多少光彩夺目一闪而逝，而一个狡猾的微笑从猫嘴上拢起，即使已经饱到肚子圆滚滚成一团摸不到腹肌的肉球，他轻巧而飞快地朝峡谷那一侧瞥上一眼，表情挑成一股故意而为，而当他转过头来，蜷曲身体，尾巴弯起，朝主人怀里一缩，神情足够乖巧轻易击碎了利维尔的猫奴防线。

“那我就不客气开动了，”猫张开嘴，软绵绵躺成一种茶来张口的姿态，唯独蓝眼睛藏着半分笑意，那是专门留给他的人类的，“拜托？”

“狡猾的猫。”

利维尔得到结论，这位此时在大陆上逐渐拥有名号的宝石杀手垂下眼睛，在这片空旷杳无人迹的黑暗峡谷中，他盘起双膝，将猫紧紧抱在怀里，下巴磨蹭浑圆的小头颅，而那柔软而温热的白色生命在他的怀中散发出远高于他的温度，几乎与他的灵魂紧紧相贴，又或是在呼唤名字的那一刻开始起，便早已密不可分。

而那究竟是巧合抑或是奇迹，又或是盘根错节命运中的不可逆转，那将是没有人能够了解的──毕竟作为一只猫，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说真的，太多了，放过我吧……”

“我保证这就是最后一块了，嘴巴张开。”